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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038、陷阱

    在一马平川的府西平原,浦北垭子也能算是一座小山。

    有人说,此山由夯土堆积而成,是从前某朝君王的陵。若果真如此,那这位墓主人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,在他的卧榻之上,如今已是一个近百户人的村子。

    除了地势高,这村子还有一处不同,那就是距都城仅十余里地,可遥遥望见高耸的南城楼。

    当战船熊熊燃烧时,村里几乎所有人都跑了出来,聚在垭口观望。

    此时,一位背着包袱,面色忧郁的高大男子也挤在人群中,望着远处那令人唏嘘的一幕。

    他原本也该在那艘战舰上。

    他原本也该攀上城楼,英勇战死。

    昨晚,当他杀掉两名哨兵,追着最后一名忠于都水参军的军士闯进指挥舱时,那小子已被都尉大人亲手所毙。一箭封喉。

    “你先别走。”

    当他拔出箭矢,拖着那具尸体正要出门时,毛顺都尉叫住了他。

    都尉大人叫他关上门,然后郑重其事向他下达了一条令他至今仍耿耿于怀的命令。

    都尉大人让他连夜下船,远走高飞。

    “抱歉,大人,这命令我无法执行。”身为都水令使的罗维当即拒绝了这条命令,“等了这么些年,眼看明天就可以为大将军报仇,此时让我走,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还不想要你死。”毛顺都尉那花岗岩一般刚毅的脸上,罕见地露出痛苦之色,“你得活下去。大将军的仇,一定得有人报。不过,不是这次。”

    “大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叫我大哥,像以前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毛顺大哥。”罗维马上改口,“箭在弦上,为何泄气?”

    “不是我泄气,而是不得不面对现实。这根本就不是一局能够获胜的棋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,我们本已抱定必死之心,只要明日能击杀逆贼,何惜此身?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不怕死。但我却不希望你枉死。更重要的是,我们不能因此断了希望。”

    “断了希望?”

    “对,实不相瞒,明日一战,断难成事。不如留得一丝希望,以待来日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们计划周详,兼有友军相助……”

    毛顺轻轻摇了摇手,阻止了罗维继续往下说。

    “相信我,李授得那妖僧相助,绝非那么容易对付。”他语气沉重地说。

    “可我们得到消息,那妖僧已许久未曾露面,却不知人在何处。”

    “你若这么看,就还是太大意啊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若早知明日之事难成,那为何还要这么做?”

    “这已是我唯一的机会。此番错过,再难求全。所以不得不做。但你不同。”

    见罗维还想说话,毛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,自己又接着往下说:“这些年,我不提拔你,也不重用你,就是要为我们的事业留一粒种子。只要种子在,就有重新发芽的那一天。”

    “就像你之于大将军?”

    “对。我自幼相随于大将军,却始终不得重用。不是因为别的,就因他知道总有一天,自己的羽翼会尽遭剪除,再也无人可以托付,再也无人可以相信。为防不测,他不得不把最可信任的人置于相对疏离的位置。那就是他的种子。那个被选作种子的人,必须承受最大的寂寞,必须承受最大的失落。因为在主公最为辉煌时,那个人只能默默躲在暗影里。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,谁才是主公最可信赖之人。当年大将军选择了我。而我,选择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,大哥要我怎么做?”

    “天亮之前,速速离开此地,回江阳。我在江阳藏了些资财,其实也是大将军当年给我的。”说到这里,毛顺递过一把钥匙,“卢城南山燕子坞,你曾随我去过一次。那里的梁伯认得你。后园有个地库,我在那里存有黄金万两,可助你日后行事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……”

    “切勿多言,就照我说的去做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说,大哥已确信此行将难以功成了吗?”

    “无论如何,此去我都将全尽此义。但诛杀逆贼李授,怕是只有靠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定诛杀李授,为你,也为大将军报仇。”

    说罢,罗维强忍悲痛,去简单收拾了行李,当夜便偷偷下船。随后他以高出数倍的价钱,寻镇上客栈住了一晚。次日待大军拔营,他便独自上路,准备取道往江阳而去。

    但走到半途,他却折了回来。

    他想,无论如何,最后也要再送大哥一程。

    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。

    此时罗维强忍悲愤,强忍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,默默地在心里为毛顺祈祷。

    也许他并不知道,那辆停在路边的马车里,一双眼睛在远远观望了城楼下的一幕之后,却将目光转过来,久久地落在他的身上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车里那位道姑打扮的女人才撩开前窗,对车夫道声: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罗维并未在意那辆马车。虽然他并非没有留意到。

    他如今只是个普通人,无须谨小慎微。

    就算被人认出,他罗维也不过曾是叛臣贼子帐下一名小小令使。谁也不会对跑腿传信的小人物感兴趣,谁也不会把像他这样的角色当回事。

    更何况,他只是一个因为开小差误了出发时间,才没跟叛臣贼子一起陪葬的小喽啰。

    昨天晚上的经历,永红楼鼎鼎大名的小桃红可以替他作证。

    所以现在他很安全。

    得先把今日南城楼战事经过打听清楚,然后再回江阳。

    这是罗维此时的想法。

    虽然他也像个吃瓜群众一般远远围观了那场战事,但都尉大人结局如何,是当场阵亡还是被重伤生擒,不同结果,对他来说意义是大不一样的。

    考虑清楚后,罗维决定先去趟盛都。

    他沿大道而行,却刻意挑了东城方向。不久,便到了东城门前。

    令罗维多少有些意外的是,此间城门大开,通行如常。竟一点也看不出这盛都城刚发生了一场足以震惊天下的兵乱。

    他边走边注意观察四周,见并无异样,便混在人群里入了城。

    进城后,他发现不仅城门戒备稀松,城内也不像是甫经剧变的样子。

    街上行人往来自如,店家商铺也照常经营。

    仿佛天下太平。

    罗维越发感觉好奇,于是便又往城南方向慢慢逛去。

    到了南市,街上方才有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氛。

    这里正有一辆辆马车,牛车,甚至驴车沿南市街往来于城门方向。

    空车出去,满载返回。

    经过南市街,车辆迅速转向北街而去。

    虽然全都以麻布掩盖,但任谁看了也不会怀疑,车上拉的是一具具尸体。

    罗维一看便知,这是因为扬威舰残骸尚未清理,南城门吊桥无法放下,故而打不开城门。这些从城楼上抬下来的尸体,大概只能经城内借道,走别的门运出郊外去埋。

    但城内如此平静,或表示李授并未就此大肆排查,抓捕同党。

    或者,他认为叛党已全部伏诛?

    罗维决定就在这附近找家酒肆坐坐。那种地方,通常最能听到消息。

    他在南市转了两圈,就近选了家临街酒肆。

    此时已是午后,寻酒肆里打发时间的人正渐渐多起来。为了显得漠不关心,罗维挑了个临窗的僻静位置,面对窗外,背对客堂而坐。

    但他的耳朵却始终竖着在听。

    果然,大家议论纷纷,谈的都是今日南城楼发生那场叛乱。

    前大将军,武皇次子李跃五年前就已伏诛,罪名是弑君,大逆不道,迫害忠良。而他手下亲信毛顺不感今上宽宥,处心积虑,图谋不轨,终酿成今日犯上作乱之大罪。所幸皇帝承天庇佑,毫发无损。罪人则当场伏法,党羽尽没。

    基本上,对于今晨那场动乱,这就是老百姓所了解的前因后果。

    对这个结果,罗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。

    他要了壶酒,但没怎么喝。

    “老板,来壶酒。”

    就在这时,他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
    三天前,那声音曾当着他的面,跟毛顺大哥说过很多话。

    说的是关于这次行动的计划。

    罗维记得,毛顺都尉管那人叫戏班长。

    他猜,戏班长也跟他一样,是来探听消息的。

    毕竟任务失败,他的人也死了。

    罗维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,滚滚烫,火辣辣。

    他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,感觉这戏班长恐怕是他此刻唯一称得上同道的人了。

    因为那人跟他一样,都有着尚未完成的使命。

    他甚至差点想就这么走过去,装作跟他拼个桌,然后对他眨眨眼睛,叫声“朋友”。

    不过他想了想,还是没那么做。

    事实上,自打入城之后,他就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。

    盛都城的平静,是一种隐藏的平静,是一种令人迷惑的平静。

    就像猎人布好陷阱,然后躲起来悄然无声。也像渔人松线,实则是为了钓出更大的鱼。

    罗维决定再等等,再观察观察。

    戏班长喝了会儿酒,大概也听了会儿消息,然后便结了账,准备离开。

    罗维决定跟着他。

    为谨慎起见,他只是远远地跟着。

    罗维并不着急。

    因为他暂时还没有非跟对方联系不可的意愿。

    他只是想问问,对方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。

    也许正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,他的跟踪似乎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。

    离开酒肆之后,戏班长沿着大街逛了一段,随后进了家铺子。不过他很快又从那间卖刺绣和扇屏的铺子出来,往东拐进了一条小巷。

    巷子里有家不起眼的小客栈,正对着另一条小巷。

    罗维看着戏班长正朝那间客栈走去。

    原来他住在这里。罗维心想。

    眼看戏班长已经快要走到客栈门口,罗维看看四周没什么异常,便欲快走两步,上前去追上戏班长,好跟他在客栈里见个面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他的胳膊忽然被一个人拽住。

    罗维扭过头,见拽着自己的是一名大眼睛,圆圆脸,十五六岁,模样非常可爱的姑娘。

    他正要问这位姑娘何事,为何拉住自己,便听见前面忽然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罗维转过头,朝巷子前面望去,便看见几个人正从客栈对面那条小巷快速冲将出来,不由分说便将戏班长扑倒在地。

    那几人个个头戴黑丝冠,身穿芦花袍,腰上挂着刀。

    几个人一拥而上,已将戏班长按倒在地不能动弹。

    “别吱声。”

    姑娘个小力气大,一下子把罗维拉了个趔趄,后背重重撞在巷壁上。

    原来,她是怕前面那些人发现他俩。

    见小姑娘并无恶意,罗维没管她,转头继续朝前面看去。

    客栈前,戏班长已被几人扭住,正带着往岔道口走。

    忽然,只见戏班长脑袋一偏,像是被谁推了一掌,接着双腿一软,便栽倒下去。

    “谁?”罗维听见有人叫了声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但除了他们自己,那四周别的一个人也没有。

    罗维被吓了一跳,担心被那些人发现,于是身子向后靠了靠,紧紧贴住巷壁。

    这时,他感觉有一道目光在打量着自己,于是侧过头。

    是那位姑娘。

    那位模样乖巧的小姑娘正满意地朝他点头。好像在说,嗯,你很聪明。

    随后,这姑娘拉了一把罗维,示意跟她走。

    罗维于是便跟着这位姑娘蹑手蹑脚往后退行了几步,然后转过身,跟她一起快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。他跟着姑娘钻了好几条小巷,然后拐进另一条岔道,又走了一段,最终来到一处普通民宅的后院门口。

    小姑娘站在门口,抓住门环,三轻一重,在门上敲了敲。

    然后也不等里面开门,她便自己推开门跳了进去。

    门后小院,其实是一户人家的天井。

    罗维跟着也进了这户人家。

    小姑娘关好门,把罗维带到天井对面的屋檐下,正要开口,身后又响起了敲门声。

    同样是三轻一重。

    接着,门被推开,进来一个几乎跟先前这姑娘长得一模一样,同样眼睛大大,脸蛋圆圆,模样非常乖巧的小姑娘。

    这位姑娘一进来,就冲罗维笑了笑。

    “大帅哥。怎么不谢谢我妹,她刚才可救了你哦。”

    罗维这才反应过来,忙对先前那位姑娘问:“敢问姑娘芳名?”

    “我叫小狸。”刚才救他的姑娘说,“这是我姐姐,缒云。”

    “对了,缒云,你是杀了那位戏班长吗?”小狸忽然皱起眉头问。

    “对啊,他被抓了,要受刑,万一受不过招了怎么办。为了保险,只好杀了他咯。”

    名叫缒云的小姑娘说得轻描淡写,罗维却听得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他正想问到底怎么回事,就听见屋里有人在问,是不是罗公子来了。

    “进去吧,师太在里面等着你呢。”小狸连忙推了推罗维说。

    罗维一听,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
    不过,既然来了,便也不再多想。于是他大大方方推开房门,进了屋里。

    屋里好像没开窗,光线不好。只见一名道姑背对着门,正在一张几案上拨弄什么。“如果你想要为你主公报仇,这么干可不行。”道姑边弄边说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我的事,你是谁?”罗维惊问。

    道姑转过身,笑笑说:“我是跟你有同样想法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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